《周易》《文心雕龍》的思想之本

1、<p>　　《周易》：《文心雕龍》的思想之本</p><p>　　摘要：不僅《周易》的形式架構和思維模式深刻地影響到《文心雕龍》，而且《易傳》的一系列范疇和命題，諸如“道”和“器”，“文”和“章”，“象”、“辭”和“意”等，對《文心雕龍》產生了全方位的影響；因此，《易傳》哲學乃是《文心雕龍》的思想之魂。在一定程度上，沒有《周易》，就沒有《文心雕龍》。</p><p>　　關鍵詞：

2、 周易；文心雕龍；道器；文章；象辭意</p><p>　　中圖分類號：I206.09;B221 文獻標識碼：A 文章編號：1003-3882(2004)04-0025-06</p><p><b>　　</b></p><p>　　Zhouyi: the root of the thought in Wen xin diao lon

3、g</p><p>　　QI Liangde</p><p>　　(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Literature, Shandong University, Jinan 250100, China)</p><p>　　Abstract: Not only did the formal structure and thinking

4、mode of Zhouyi exert deep influences on Wen xin diao long,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the Dragon (a classic work of literary criticism by LIU Xie of the Liang Dynasty), but also a series of categories and propo

5、sitions, such as Dao (Way) and Qi (vessels), ornaments, images, speech, and idea, and so on in Yi Zhuan had also exerted allsided influences on it. Therefore, the philosophy conceived in Yi Zhuan became the soul

6、 o</p><p>　　Key words: Zhouyi; Wen xin diao long; Dao &amp; Qi; ornaments; image &amp; speech &amp; idea</p><p>　　《文心雕龍》之成為中國古代無與倫比的一部偉大的文藝、美學理論著作，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其對哲學思想的借鑒和吸收。劉勰生當儒、道、玄、佛大

7、融匯的南北朝時代，既以儒家思想為根本，復以道家思想為重要的參照，同時又充分運用玄學、佛學的思想成果，從而為“論文”找到了一種全面、合理的思想支點①。最為引人注目的，則是他對《周易》一書的融會貫通。筆者以為，《周易》對《文心雕龍》的影響不是枝節(jié)性的，而是全方位的；尤其是《易傳》哲學，乃是《文心雕龍》的思想之魂。可以說，離開《周易》，我們是很難準確認識和把握《文心雕龍》的。</p><p><b>　　一

8、</b></p><p>　　對《文心雕龍》產生重要影響的，主要是《易傳》；但《易傳》既為《易經》之注，則《易經》對《文心雕龍》必然也會產生一定程度的影響。任繼愈等先生指出，由于《易經》本身“體現(xiàn)了一種數(shù)學上的變化規(guī)律，形式上嚴整而有秩序，對思維材料還是起了一定的組織作用”，它“蘊含著一種形式上的條理性”（第586，587頁）[1]。應該說，這種“形式上的條理性”對《文心雕龍》所謂“位理定名，彰乎‘

9、大易’之數(shù)”（《序志》）的嚴整的組織結構也是有影響的。當然，對《文心雕龍》產生全方位影響的還是《易傳》哲學。</p><p>　　《易傳》利用《易經》的形式框架，建構起一個天、地、人相統(tǒng)一的完整的哲學思想體系，《系辭上》所謂“《易》與天地準，故能彌綸天地之道”，所謂“夫《易》廣矣大矣，以言乎遠則不御，以言乎邇則靜而正，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”，所謂“《易》之為書也，廣大悉備，有天道焉，有人道焉，有地道焉”，等等，

10、都在說明其著眼世界萬物而欲建立一個龐大的思想系統(tǒng)。任繼愈等先生曾指出：“中國《易傳》哲學并不著重討論世界是由什么構成的問題，而一直是把世界如何生成的問題作為思考的中心?！澜鐦嫵傻膯栴}著重討論的是實體問題，而世界生成的問題著重討論的是規(guī)律問題。”（第618頁）[1]也就是說，《易傳》作者更感興趣的不是世界的本體是什么，而是豐富多彩的大千世界本身，其欲探尋的正是人們所生活的現(xiàn)實世界之運動變化的規(guī)律。其云：“有天地，然后萬物生焉，盈天地之

11、間者唯萬物?！保ā缎蜇浴罚┯终f：“生生之謂易”（《系辭上》）、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（《系辭下》），這種充滿感情的對天地萬物之生生不已的現(xiàn)象描述，實際上早已承認了其自然而必然，確乎把世界的構成問題拋在了一邊。</p><p>　　當然，對天地萬物的生成過程，《易傳》有著詳盡的敘述：</p><p>　　大哉乾元，萬物資始，乃統(tǒng)天。（《乾·彖》）</p><p&

12、gt;　　至哉坤元，萬物資生，乃順承天。（《坤·彖》）</p><p>　　天地交而萬物通也。（《泰·彖》）</p><p>　　天地不交而萬物不通也。（《否·彖》）</p><p>　　日月麗乎天，百谷草木麗乎土。（《離·彖》）</p><p>　　天地感而萬物化生。（《咸·彖》）

13、</p><p>　　天地解而雷雨作，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。（《解·彖》）</p><p>　　天地相遇，品物咸章也。（《姤·彖》）</p><p>　　天地節(jié)而四時成。（《節(jié)·彖》）</p><p>　　日月運行，一寒一暑。乾道成男，坤道成女。（《系辭上》）</p><p>　

14、　日往則月來，月往則日來，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，暑往則寒來，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（《系辭下》）</p><p>　　天地絪缊，萬物化醇。男女構精，萬物化生。（《系辭下》）</p><p>　　這些敘述已經蘊含著對天地萬物之運行規(guī)律的探索和概括，但看上去頗有些漫不經心，以至于人們感受最為突出的還是現(xiàn)象描述的本身。毋寧說，它們都不過是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的注腳。但不應忽視的是，這種對現(xiàn)

15、象世界的充分而又滿含深情的描述，不僅是中國古代哲學的特點，我以為也是中國古代哲學的優(yōu)點。古希臘哲學把生動活潑的自然世界歸結為一種單純普遍的本質（或水、或火、或原子），固然有其值得重視之處，但中國古代哲學中這種貼近自然和人生的思維卻更易為人們所接受，從而產生激動人心的力量。所謂“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強不息”（《乾·象》），既是《易傳》哲學的必然結論，更是一幅現(xiàn)實世界人生的波瀾壯闊的生動畫卷。更重要的是，這種詳盡的現(xiàn)象描繪實際上為規(guī)律

16、的總結作好了充分的準備，從而使得那些看上去極為簡略、甚至頗不引人注意的幾點規(guī)律的概括，成為千古不易的法則而具有永恒的魅力，這就是中國哲學。</p><p>　　正是《易傳》的這一思維特點，給了劉勰“論文”以重要的啟發(fā)?！段男牡颀垺烽_篇而謂：“文之為德也，大矣！”正是對生動文學現(xiàn)象的一種現(xiàn)實描摹和肯定，而所謂“與天地并生者，何哉”，并非對“文”之起源的追問，而是對文章規(guī)律的探尋。在劉勰的觀念中，“人文之元，肇自太

17、極”（《原道》），其與天地一同產生，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，他無意于探究；而人類何以會有豐富多彩的“文”，其意義是什么，其運行發(fā)展的規(guī)律又是什么，這才是他感興趣的問題。實際上，“文”何以與天地一同產生，這個問題本身并非不可以導向“文”之起源的研究，然而，劉勰的回答是：天有天之“文”，地有地之“文”，人自然也有人之“文”，所謂“心生而言立，言立而文明，自然之道也”（《原道》），這是自然而必然的，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(guī)律。從而，“文是什么

18、”不再成為問題，“文應當如何”才是中心所在。劉勰對“文”的思考起點很高，具有哲學家的氣度和胸襟；而這種哲學乃是中國哲學，劉勰的思維模式，與《易傳》可謂如出一轍。也正因如此，《易傳》的一系列范疇和命題，對《文心雕龍》產生了全方位的影響。</p><p><b>　　二</b></p><p>　　首先是“道”和“神”等一系列范疇?！兑讉鳌樊斎徊粫M足于上述現(xiàn)象的描述，

19、而是要探尋其中的規(guī)律。也就是說，天地萬物是如何產生的呢？《易傳》認為，天地之間存在著“陰”、“陽”二氣，天地萬物的產生就是“陰”、“陽”二氣交互作用的結果，所謂“陰陽相薄”（《說卦》）；而陽性事物的特點在于剛健，陰性事物的特點在于柔順，所以陰陽的對立也就具體化為“柔”、“剛”的對立，所謂“柔上而剛下，二氣感應以相與”（《咸·彖》）。類似的說法在《易傳》中隨處可見：</p><p>　　大哉乾乎！剛健中正

20、，純粹精也。（《乾·文言》）</p><p>　　坤至柔而動也剛，至靜而德方。（《坤·文言》）</p><p>　　剛柔相摩，八卦相蕩。（《系辭上》）</p><p>　　剛柔相推，而生變化。（同上）</p><p>　　剛柔相推，變在其中矣。（《系辭下》）</p><p>　　剛柔者，立

21、本者也。（同上）</p><p>　　乾，陽物也；坤，陰物也。陰陽合德，而剛柔有體。（同上）</p><p>　　觀變于陰陽而立卦，發(fā)揮于剛柔而生爻。（《說卦》）</p><p>　　乾，健也；坤，順也。（同上）</p><p>　　乾剛坤柔。（《雜卦》）</p><p>　　從而，陰陽剛柔的對立、轉化和統(tǒng)一也

22、就成為大千世界的規(guī)律，所謂“立天之道曰陰與陽，立地之道曰柔與剛”（《說卦》），最終概括為“一陰一陽之謂道”（《系辭上》）的總的原則和規(guī)律。那么，陰陽之“相摩”、“相蕩”、“相推”的具體變化特點又是怎樣的呢？《易傳》用一個“神”字來概括，所謂“陰陽不測之謂神”（《系辭上》），“神也者，妙萬物而為言也”（《說卦》）。這里的“神”并無神秘的色彩，不過是對萬事萬物之變化特點的一種概括和描述。這種描述首先承認了事物變化之“不測”的特點，其實也就是

23、其頗難認識之處，這自然是與科學發(fā)展的程度以及人們的認識水平相聯(lián)系的，但更重要的是，這種描述并沒有推向有神論或不可知論，而是認定事物之陰陽的轉化乃是復雜而多變的，所謂“神無方而易無體”（《系辭上》）。這種認識水平未必非常之高，卻既是實事求是的，更是抓住了事物發(fā)展和變化的某種要害之處。所以所謂“神也者，妙萬物而為言也”，更多地是一種自信，認為用“神”字來概括陰陽剛柔之“相摩相蕩”的特點乃是非常合適的。這種自信，還不僅在于“神無方而易無體”的

24、概括本身，而且更在于進一步地要求人們主動適應事物的多變，所謂“變通者，趨時者也”，所謂</p><p>　　可以說，劉勰正是通其“變”且致于“用”之人?！犊滹棥酚性疲骸胺蛐味险咧^之‘道’，形而下者謂之‘器’。神道難摹，精言不能追其極；形器易寫，壯辭可得喻其真。”這里的“形而上者謂之道，形而下者謂之器”，乃是《周易·系辭下》之語，這說明劉勰的所謂“道”，與《周易》是有著一脈相承的關系的。這種關系的最明顯

25、之處，是劉勰經常用“神”的概念來說明“道”的特點。這里所謂“神道難摹”，正是用“神”來表現(xiàn)“道”的“陰陽不測”的特點?！对馈菲扔谩白匀恢馈眮碚f明“文”之自然而必然，又數(shù)次用“神理”一詞說明“道”的特點，認為“道心惟微，神理設教”，其與《周易》的思想是極為一致的?！墩魇ァ菲f：“天道難聞，猶或鉆仰；文章可見，胡寧勿思？”此類與《周易》相通的論述，在《文心雕龍》中隨處可見?！蹲诮洝菲f：“夫《易》惟談天，入神致用?！笨梢妱③拇_乎是深通

26、《周易》言“道”、“神”之三昧的。至于上述剛柔、通變等思想，更為劉勰借以“論文”，而成為《文心雕龍》之重要的文學觀念?！讹L骨》篇所謂“剛健既實，輝光乃新”、“文明以健”等等，其與《周易》的聯(lián)系是顯然可見的?！锻ㄗ儭芬黄獎t從篇名至內容，無不滲透著《周易》所謂“通其</p><p><b>　　三</b></p><p>　　其次是“文”和“章”等一系列范疇。在《周易》

27、的思想體系中，“文”乃是天地萬物的一個重要特點，《姤·彖》說：“天地相遇，品物咸章也。”天地相合而萬物產生，所謂“品物咸章”，“章”即是明，也就是《周易》所謂“文”?！顿S·彖》有云：</p><p>　　賁亨，柔來而文剛，故亨。分，剛上而文柔，故小利有攸往。剛柔交錯，天文也；文明以止，人文也。觀乎天文，以察時變；觀乎人文，以化成天下。</p><p>　　《序卦》說：

28、“賁者，飾也。”“賁”卦是講文飾的，所以就和“文”有著密切的關系。除去其中對卦象的一些牽強附會的解釋，這里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其對“文”本身的觀點?！皠側峤诲e”形成天之“文”，也就意味著所謂“天文”，乃是自然之文，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；所謂“文明以止”而形成人之“文”，則是說“人文”的特點在于使人有所節(jié)制，也就是能夠遵守禮儀（這里便孕育著后世所謂“文明”一詞的含義）。所以，上觀“天文”可以察知自然時節(jié)之變化，下觀“人文”則可以教化天下百姓

29、。</p><p>　　從而，《周易》所謂“文”，也就蘊含著五個方面的重要思想：一是“文”乃是“美”，所謂“飾”，所謂“章”，都含有“美”的意思《革·象》說：“大人虎變，其文炳也?！庇终f：“君子豹變，其文蔚也。”這里的“文”乃是虎豹皮毛之美麗，就是“美”的同義語。二是“文”乃自然之美，天有天之文，地有地之文，人有人之文，動植萬物亦無不有其文，這是自然而必然的?！断缔o上》所謂“仰以觀于天文，俯以察于地理

30、”，《系辭下》所謂“仰則觀象于天，俯則觀法于地，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”，等等，正說明了天地萬物無不各有其“文”，也就是各有其美。三是“文”有其“度”，所謂“柔來而文剛”、“剛上而文柔”等等，除去其中神秘的占卜說明，就“文”而言，其實乃是一個或柔或剛的“度”的問題?！断缔o下》說：“物相雜故曰文，文不當，故吉兇生焉?！薄拔摹惫倘皇恰懊馈保倘皇切揎?，但卻有“當”與“不當”之別，也就是修飾要恰當，這也就是柔剛有度的意思。四是“文”與“變”有著密

31、切的關系，“文”乃是“變”的結果。所謂剛柔之“度”的問題，正體現(xiàn)在變化的過程中，這也就是“觀乎天文”而可“以察時變”的道理?！断缔o下》有云：</p><p>　　《易》之為書也不可遠，為道也屢遷。變動不居，周流六虛；上下無常，剛柔相易。不可為典要，唯變所適。其出入以度……茍非其人，道不虛行。</p><p>　　所以，“變”是絕對的，“通其變，遂成天下之文”（《系辭上》），沒有“變”也就

32、沒有“文”，不懂得“變”也就不懂得“文”了。同時，“變”又是有原則的，所謂“出入以度”，“度”的掌握也就成了“變”的關鍵。五是作為人類之“文”，有著重要的教化作用，所謂“文明以止”，所謂“化成天下”，都是這個意思。任繼愈等先生曾指出：“《易傳》站在儒家的立場，強調教化的作用。”（第662頁）[1]“文”就是實現(xiàn)這一教化作用的重要手段之一。</p><p>　　可以說，關于“文”的這五個方面的含義，都被納入了《文

33、心雕龍》的理論體系之中。“文心雕龍”之“文”，在很多地方就是“美”的同義語；《原道》所謂“道之文”，所謂“形立則章成矣，聲發(fā)則文生矣”，所謂“夫以無識之物，郁然有彩，有心之器，豈無文歟”，等等，其所謂“文”就是“美”之意。這個“文”和“美”的自然而必然，則是《原道》以至《文心雕龍》一以貫之的觀點，所謂“心生而言立，言立而文明，自然之道也”。至于文之“度”的問題，乃是劉勰之欲“論文”的直接原因。《文心雕龍》之作，乃因文章“去圣久遠，文體解

34、散”，也就是所謂“辭人愛奇，言貴浮詭；飾羽尚畫，文繡鞶帨：離本彌甚，將遂訛濫?！保ā缎蛑尽罚嶋H上也就是要解決文之“度”的問題。與“度”的問題密切相關的“變”的問題，當然也是《文心雕龍》最為關注的問題之一。所謂“文律運周，日新其業(yè)；變則其久，通則不乏”（《通變》），劉勰既要求把握文章之“度”，同時又極力倡導文章之發(fā)展和變化，其理論之源正來自《周易》。最后，所謂文之“化成天下”的作用，也是劉勰所一再強調的?！对馈匪^“觀天文以極變，察人

35、文以成化”，直接化用了《周易》的文句自不必說；劉勰對文章“曉生民之耳</p><p><b>　　四</b></p><p>　　第三是“象”、“辭”和“意”等一系列范疇?！吨芤住分跋蟆敝傅氖秦韵?，而這種卦象乃是對天地自然的模仿?！断缔o上》說：“圣人有以見天下之賾，而擬諸其形容，象其物宜，是故謂之象。”“賾”乃“雜亂”之意，“象”就是對紛紛擾擾的大千世界之模擬?！?/p>

36、系辭下》說得更為明確：“八卦成列，象在其中矣?！骋舱?，效此者也；象也者，像此者也。”不僅八卦乃是對天地萬物的模仿，而且爻辭也不例外，所謂“效”也正是模仿之意；只不過八卦本身就是一種形象，所以稱為“象”，而爻辭則是用文辭的形式來模仿大千世界的。正因如此，所以《系辭下》說：“《易》者，象也；象也者，像也?！闭麄€《周易》都是對世界自然的模仿。其具體的情形則是：</p><p>　　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，仰則觀象于

37、天，俯則觀法于地，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，近取諸身，遠取諸物，于是始作八卦，以通神明之德，以類萬物之情。（《系辭下》）</p><p>　　“八卦”之作，乃是對天地自然萬物進行模仿的產物，而其所模仿者，乃是天之“象”、地之“形”，所謂“在天成象，在地成形”（《系辭上》），這正是《周易》所謂天地萬物之“文”，也就是天地萬物之“美”。</p><p>　　《周易》之“辭”，主要是指卦爻辭，所以其

38、與“象”便密不可分，所謂“圣人設卦觀象，系辭焉而明吉兇”（《系辭上》），“辭”乃是對卦象的進一步說明。其云：</p><p>　　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，《易》之象也；所樂而玩者，爻之辭也。是故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，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，是以自天祐之，吉無不利。（《系辭上》）</p><p>　　既要“觀其象”，又要“玩其辭”，“象”和“辭”確是相依相伴的。這種相依相伴的關系，在《周易》而言

39、，當然是指占卜，是卦象和卦爻辭的統(tǒng)一，但這個“象”和“辭”卻是通向語言文學的。就“象”而言，如上所說，其所模仿的對象乃是天地萬物之“文”，而其對現(xiàn)實的模仿則創(chuàng)為八卦，乃是為了“以通神明之德，以類萬物之情”，所以這種模仿就必然具有感性而具體的形象特征。就“辭”而言，其本身即為言辭的一種自不必說，而且它必須盡可能地對“象”予以說明或闡發(fā)。在很大程度上，“象”之目的和意義都要靠辭來發(fā)揮，所謂“辯吉兇者存乎辭”，所謂“辭也者，各指其所之”，所謂

40、“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”（《系辭上》），所謂“圣人之情見乎辭”（《系辭下》）等等，這個“辭”之通向、同于文章之“辭”乃是顯然可見的。</p><p>　　當然，無論“象”還是“辭”，它們都是用以表達某種思想感情即“意”的，所以“象”、“辭”、“意”三者乃是緊密相連而不可分割的?！断缔o上》有云：</p><p>　　子曰：“書不盡言，言不盡意?！比粍t圣人之意，其不可見乎？子曰：“圣人立象以

41、盡意，設卦以盡情偽，系辭焉以盡其言，變而通之以盡利，鼓之舞之以盡神?！?lt;/p><p>　　值得注意的是，除了“象”、“意”、“辭”三個概念，這里還有“言”的概念。這段話以為，語言是不能完全表達人的思想感情亦即“意”的，但人的“意”又并非“不可見”，這就要借助語言以外的手段了，那就是“象”和“辭”。也就是說，卦象是可以“盡意”的，是可以表現(xiàn)出事物的虛虛實實（情偽）的；但這種以形象而表現(xiàn)的虛實之情又畢竟是不確定的，

42、所以仍然要用“辭”來說明，以充分表達所要表現(xiàn)的內容。因此，在卦象之下系之以“辭”乃是一種變通的做法，是為了“盡利”，也就是把卦象的內涵完全表達出來，從而能夠使人受到鼓舞而充分把握“道”的特點和規(guī)律，也就是所謂“以盡神”。這就意味著，“象”是第一位的，是最能“盡意”的，而“辭”只是一種補充手段，至于“言”則是不能“盡意”的。但在現(xiàn)實中，“言”乃是表達思想感情的普遍形式，要使一般人體會并把握“道”的特點（“盡神”），往往首先通過語言，而不是

43、直接訴諸“象”，所以要在卦象之下“系辭”，所謂“以言者尚其辭”（《系辭上》），所謂“系辭焉以盡其言”，把語言中不能表現(xiàn)的東西表達出來，最終充分體會“象”所蘊含的豐富的“意”。所以，這是一個從“言”到“辭”再到“象”，最后到“意”并“盡神</p><p>　　顯然，所有這些都并非講文章寫作，卻又和文章息息相通。如果把人們口頭說的稱之為“言”，則形諸文章的就是“辭”；人們不僅正是以文章來“盡其言”的，而且更是在文章中

44、以形象來表情達意的，正所謂“立象以盡意”了。實際上，《周易》關于“象”、“辭”和“意”的思想，可以說給了劉勰以無盡的思想資源。《神思》所謂“窺意象而運斤”，所謂“神用象通”，乃是關于文學創(chuàng)作的重要思想。作為《文心雕龍》最為重要的概念之一，“意象”一詞的創(chuàng)造，不能不說是受到《周易》之重要啟發(fā)的。至于“辭”，劉勰更有不少說法直接來自《周易》。如《原道》說：“《易》曰：‘鼓天下之動者，存乎辭。’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，乃道之文也?！敝苯踊昧恕断?/p>

45、辭上》的論述。又如《征圣》有這樣一段：</p><p>　　《易》稱：“辨物正言，斷辭則備?！薄稌吩疲骸稗o尚體要，不惟好異?！惫手赫运粤⒈妫w要所以成辭；辭成則無好異之尤，辨立則有斷辭之美。雖精義曲隱，無傷其正言；為辭婉晦，不害其體要。體要與微辭偕通，正言共精義并用；圣人之文章，亦可見也。</p><p>　　劉勰不僅化用了《系辭下》所謂“開而當名辨物，正言斷辭，則備矣”的論斷，

46、而且據以進行發(fā)揮，并結合《尚書》之論，提出了自己關于文章語言的重要觀點。他認為，運用正確的語言是為了辨明事理，而突出中心才算用好了文辭；文辭運用得當，便無標新立異之嫌；事理闡釋確切，則有文辭明快之功。他說，雖然有時文章義理精深而曲折，但不應妨礙語言之正確；文辭也可以委婉含蓄，卻不應傷害要點之突出；突出主體應與委婉曲折相通，語言正確應與義理精深并用。顯然，劉勰這種發(fā)揮，既以《周易》的論述作為基礎，卻又完全著眼文章語言運用的問題，而有了自己

47、的創(chuàng)造。再如《系辭下》有云：“將叛者，其辭慚。中心疑者，其辭枝。吉人之辭寡。躁人之辭多。誣善之人，其辭游。失其守者，其辭屈?！边@段話論述人的文辭與其內心思想感情的聯(lián)系，認為不同的文辭反映著不同的內心狀況，可謂非常準確。應該說，《文心雕龍》論述藝術風格而謂“各師成心，其異如面”（《體性》），很可能便有著《周易》這段話的啟發(fā)。</p><p><b>　　五</b></p>&l

48、t;p>　　可以看出，《周易》對《文心雕龍》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，但卻不是簡單的、一般的引用，而是往往經過了劉勰重要的轉化。這種轉化，有的是直接把《周易》對天地自然之理的論述改造成“論文”之語，如《熔裁》篇開始所謂“情理設位，文采行乎其中”，便直接化用了《系辭上》所謂“天地設位，而《易》行乎其中”的語句；如《原道》篇贊頌孔子而謂“木鐸起而千里應”，便化用了《系辭下》所謂“君子居其室，出其言善，則千里之外應之”的語句；再如《祝盟》篇所

49、謂“修辭立誠”，便來自《乾·文言》“修辭立其誠”之句；又如《比興》篇有“觀夫興之托諭，婉而成章；稱名也小，取類也大”之論，則來自《系辭下》所謂“夫《易》彰往而察來……其稱名也小，其取類也大”之句；等等。但更重要的則是整個思想的借用、轉化或改造，情況是頗為復雜的。如《系辭上》有這樣一段話：</p><p>　　是故《易》有太極，是生兩儀，兩儀生四象，四象生八卦，八卦定吉兇，吉兇生大業(yè)。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

50、，變通莫大乎四時，縣象著名莫大乎日月……是故天生神物，圣人則之；天地變化，圣人效之；天垂象，見吉兇，圣人象之；河出圖，洛出書，圣人則之。《易》有四象，所以示也；系辭焉，所以告也；定之以吉兇，所以斷也。</p><p>　　這段話主要說明《周易》卦象以及卦爻辭之產生過程，主旨是相當明確的。但其中所表現(xiàn)出的思想，卻被劉勰化用到了《文心雕龍》的許多地方，既不能說與《周易》的本意相去甚遠，卻又和卦象及卦爻辭沒有多少關系。

51、如《原道》所謂“仰觀吐曜，俯察含章，高卑定位，故兩儀既生矣”，“人文之元，肇自太極”，“河圖孕乎八卦，洛書韞乎九疇”，等等，都來源于《周易》的這段話，卻又被融入了劉勰“論文”的思想體系之中。</p><p>　　綜上所述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，沒有《周易》，便沒有《文心雕龍》。</p><p><b>　　</b></p><p><b